本来没打算聊这件事,但没想到这件事真的按照「剧本」发展得越来越离谱。
事情很简单,就是郑智化发文控诉自己在深圳机场被迫离开轮椅「连滚带爬」地进机舱,随后深圳机场在道歉的同时也公布了当时的监控录像,网友认为虽然郑智化最终被要求站起、架住拐杖艰难地进入机舱,但在之前所有工作人员都围着郑智化的轮椅积极想办法处理问题。接着几乎全都一边倒地开始攻击郑智化,认为他身为公众人物,以及「政治敏感人物」,他的控诉明显带有强烈的政治色彩,认为他在故意抹黑大陆的形象等等。随后郑智化也开始道歉,却被全网攻击为「他是为了还要在大陆赚钱,只能出面道歉」。
事情不是大事,出现这样的逻辑谬误也是因为简单的二元对立导致的结果:即深圳机场没有做「错」,那么「错」的一定是郑智化本人。为了让这种「错」更加立体丰满,于是就刺痛了小粉红的二极管思维,认为这是一场政治化的事件。当然,把名人从所谓的神坛上拉下来,也是其中一项喜闻乐见的游戏规则。
因为二元对立,所以「受害者有罪论」一定成立。但这件事本身,就是因为残疾人在登机时出现了不方便,而「正常人」又认为拄拐站起是多么简单的事情,根本没有必要矫情——当然,我也觉得郑智化用「连滚带爬」实属矫情的一部分,因为这是他的自尊心和情绪在作祟,但又情有可原。
我小时候目睹过一个残疾人因为尊严出现情绪过激而崩溃的事情,他跳入了那些「正常人」设下的自证陷阱。
大致是因为自己的双腿被截,而被嘲笑生殖器也不存在了——这是中年男性唯一能找回自信的话题,从比大小到羞辱对方没有鸡巴。那个残疾人为了证明自己,撕开自己的裤管证明自己的「清白」。这种证明如果放在「正常人」的世界大可不必,但正是因为他是残疾人,他的尊严要远比「正常人」脆弱很多,就算他每次用双手撑着砖头前来白酒店喝酒,也希望大家把自己当做正常人一起聊天喝酒。
相应的,郑智化也希望自己被当做「正常人」,哪怕他知道撑起拐杖走路对自己来说非常困难,但在那个众目睽睽的场景里,他不希望成为别人眼中的「麻烦」,也不喜欢因为自己的「麻烦」而引起太多人的关注。所以当他踉跄步入机舱时,这种颜面扫地的感觉,远超过「正常人」的理解。
我那年生重病之后,手臂和腿上留下了很多伤疤印记,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夏天都只穿长裤和长袖,因为我自己非常在意这些与「正常人」不同的地方,而为自己设下了非常严重的心理门槛和负担。至今我都极少穿短裤出门,我很难向人解释为什么,因为他们总会以「我都觉得没事」来作为对这种心理负担的评价,但作为当事人的我知道,我是在另一个第三方视角看待自己的时候,把自己视为了「不正常」,但我又非常希望自己是「正常的」。
这种心理很正常,但也是因为这种心理负担导致了残疾人会更加在意别人是否以「残疾人」看待自己。所以为了能让自己能像普通人一样自由进出,才需要残疾人设施。就像是日本地铁站的残疾人电梯,它就在那里,没有明确的表达和指示,但残疾人可以非常低调地使用它出站抵达地面,跟「正常人」一样。
硬要说,这是「受害者的罪」吗?或许也是,这就像是人类的原罪——羞耻和尊严,但也是人之常情和人性的部分。
当然,把郑智化政治化本身也是「生意」的一部分,而这些生意的购买者是谁,我相信大家也都门儿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