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厂上班那会儿，我自己带了一个项目组做命理产品。公司为了拉投资，总是抱怨我扩建团队的速度太慢，而我的态度是先打磨产品，我得根据收支与目标平衡来确定是否要扩大团队。因为这种最基本的「老板思维」与「员工思维」没办法契合，逼得大老板只能再组建一个团队，通过直接抄走我们产品的方式来组建一个「更快」的团队。

于是，这个矛盾的苗头也是最终导致我们离职自己创业的核心原因。但如果切换到老板思维，为了骗到拉到投资人的资本，明面上的团队配置就成了一种必要条件，所以反而能理解这种靠投资款拖延命数的集团企业都在想些什么。

当然，被抄走的产品做得跟屎一样，至少对我这个产品经理来说是一种耻辱——你至少找一个能够和我平起平坐的竞争对手吧，如果那样我输了我会心服口服，而用这种把人逼走的模式在这样的大厂并不少见。

形式大于功能，或者说当数据是公司高层唯一关心的指标时。每周一的例会最有趣的，就是我偷偷分析哪一个模块的收益在下降。当收益下降时，这些项目领导就会开始在图表里展示上周点击量、留存和停留时长的数据。总裁助理当初还非常贴心地提点过我，说开会的时候要多提一些「好」的数据，这样老板会更清晰地看到你们在做事。但是我就是懒得做这些数据，所以我要求员工只需提供收益数据，收益好或不好的时候需要搞清楚到底是什么问题导致了收益数据变化。

因为「好数据」的魔咒，投放组开始通过刷好评的方式抬高市场评分（我刚才打开 App Store 看了一眼，他们竟然还在通过刷分的方式维系那坨全是广告的答辩）；产品组开始在产品里设计各种等待、互动窗口和复杂的产品流程来拖延留存时长；运营组开始用越来越低俗的标题党吸引用户点击，以提高点击量……

当然，我承认这是大厂生存之道，所以我没能活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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量大管饱的前提是这个人得消化得了

我在大厂工作时，会被常常诟病一个很无聊的细节——「你做的 PPT 太简单了，上面没有把该展示的东西都展示出来。」

每次听到这种声音，对于我这个 3 小时做 PPT，2 个小时在做封面和设计元素的人而言，是非常「爽」的。因为曾经有人拿走我的 PPT 想要以我的上级部门进行项目宣讲时，发现他根本看不懂我的 PPT，因为每一页只有一个大标题和一段看上去跟演讲内容毫无干系的「漫才旁白」。几次之后，这个人也不敢再骑在我头上当爹，只能老老实实让我这个项目负责人去负责自己的项目。我做的 PPT 风格如下所例：

如果放在古代，我这种做 PPT 的方式就是加注了「水印」的直观表现。

以至于每一次在听到别人照念 PPT 时，我都会有一个疑问，你直接给我看 PPT 不就得了！？或者说可能这就是当初那个想要骑在我头上当爹的人最喜欢的 PPT。这里提一个职场小技巧，让产品捆绑自己，而不是自己捆绑在产品上面，宣讲性的 PPT 当然也是一种「产品」，捆绑的方式就是让他们知道离开你的大脑，他们拿到 PPT 也无从下手。

所以每一次老板向我索要项目进度时，我都会建议开会讲，这不是浪费时间，而是这样我才能从开会交流以及对方的提问分析接下来什么才是项目指标，至于开会说了什么，那是总经理助理要做的会议纪要——你看，说不清楚就是总经理助理会议纪要的水平和老板能不能听懂人话了。

相反，我在听员工的述职报告时，我看见那种全是文字的 PPT 会非常头疼，都会要求对方脱离 PPT 内容用简单的话总结这一页他想要表达什么。我必须承认量大管饱，是一个最直观的能够表达「我很努力」的表象特征。但量大管饱的前提是，得看对方能不能消化这么扎实的、甚至毫无营养的东西。

另一种属于屎上雕花，演讲内容一塌糊涂，明显脑子里没有任何东西，甚至可能就是从别人手上夺来的 PPT 来享受胜利成果，所以这一类人就总是会在细节尽善尽美，就像是一盘盛着大便的餐盘，他在那里疯狂地摆弄欧芹和小番茄的摆盘，当有人质疑他餐盘里放的是大便时，他开始给食客细心介绍自己的餐盘是加温后再放的大便，这样能最大程度地避免热腾腾的大便在接触冰冷餐盘时出现温度分层，从而影响口感。

这种人，或许除了卷，也只会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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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自己诚实，是因为还没有把自己卷到忘记自己的诚实

我以前说过这段有点「装逼」的趣事，初中的某一年的暑假，要求每个人做一本「杂志」，无论是原创、摘抄、剪贴都可以。因为我家是工薪阶层，所以我很难向父母开口想要全彩打印自己的杂志。后来我搞了一个偏门的打法，既然我只能用黑白打印，那我就做一本关于黑与白的杂志，所以取名「黑白集」，里面创作的都是我对于「矛盾」在 13、4 岁时的理解，封面是交错的黑条，扉页是一则无聊的小笑话：为什么白鸡会生白蛋，但黑鸡却生不出黑蛋？而杂志内部因为我知道自己的杂志没有彩色，所以我在设计的时候，用了很多黑白线条的分割，里面的排版几乎都是我自己做的。

于是拿这一本杂志得到了语文老师的最高赞誉——超越第一名的特等奖。

因为这一次意外的比赛胜利，以致于遭到了很多「好学生」的不服和不满。等到寒假再次要制作「自制杂志」的时候，大家都开始摩拳擦掌，都想加入到这场原本不太「公平」的比赛里面，至少不能让我这样的人赢赚了第一梯队「好学生」的评价和奖励。和上一次一样，这一次的「比赛」依旧没有任何的标准和规则。这样一来，每个人心中都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规则：文章内容无所谓多少，但是文章的数目得多；或是总文字数要多；或是颜色要更加的鲜艳；或是排版要更加地精美……

——《为了比赛而比赛的比赛》

这个故事没说完的是，后来有「好学生」攻击我，理由也很简单，说我只能用黑白打印是因为「家境贫寒」，我那个时候只是因为懒得争论就顺杆爬：对啊，因为穷只能黑白打印，但也得了特等奖。

在受到自证陷阱的攻击时，我从小倒是表现出了那种滑头的一面。但是这个度其实很难把握，因为稍不注意就会变成阿 Q 式的自我欺骗。就比如明天 iPhone 17 Pro Max 会正式发售，自此国产手机大概率又会开始以它作为参照物进行「功能升级」，而这个过程就必然会开始通过卷的方式，来区别竞品。就像是某个先有它后有天的品牌，他们总是能找到自嗨的点，来证明「赢麻了」，比如用手机吹蜡烛。

所以你会发现很多「割裂」的事情，就好比做自行车的人，不谈自行车的材质与安全性，而是大肆宣传自行车配备了音响功能。你问他自行车的材质是否安全，他背景音乐一换，开始煽情地讲述当国外限制中国制造业的困境，自行车是中国人自己完全自研的骄傲；但是你就是想要知道自行车是用的什么材质以及它的安全性，他生气了，质问你什么目的，美国那么多因为自行车事故丧生的人，你怎么不去说，你如果看不起中国制造的自行车，你就去骑美国人造的，贱不贱呐～

卷到最后必定会对自己不诚实，因为他们也都无视了自己最缺失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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屎上雕花最后比的不是谁愿意吃，而是谁用的工具更专业

我在《摆脱社会化的学生思维》里提到过那个真实案例，当我询问一个员工是否做出「结果」时，他竟然开始给我展示他的文件整理归档得有多细致、表格排版有多细心、产品原型像素对得有多齐、代码写得多漂亮，但就是没有「结果」。

当然，我必须承认我这样做领导的会被认为「爹味重」是合理的，但很可惜的是我这种还是罪名上的「爹」并不是实质上的「爹」。聊起这个话题，是因为这两天有朋友找我抱怨，说要做上一季度的述职报告了，因为上个月业绩不理想，她不知道该如何「优化」这个月的报告内容，好让自己安全度过这一季度的裁员潮。所以我反问她，上季度她都做些什么值得自己肯定自己的事情，她列举了一大堆在餐盘上摆放欧芹和小番茄的事情：比如这个月全勤、加班时长公司第一、拜访客户次数达标、建立多少个合作意向、甚至还有「我及时提醒了后勤更换了一个存在严重安全隐患的插排」。

我：「啊？没啦？」

她：「没了。怎么办啊？」

我：「对啊，怎么办啊！」

我让她去好好想想：这些事情是公司能看见的，还是只有她自己看见了的。她又开始跟我纠结，说她通知后勤更换的那个存在严重安全隐患的插排的事情，还在全公司得到了邮件表扬，要求大家都自检公司用电安全。

我：「啊？」

我很难把她说明白，是因为她已经陷入到了内卷的死循环，她因为看到其他同事开始卷 PPT 的设计、内容、甚至是页数的时候，她开始慌张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写入 PPT 里作为一页内容的。她在这种无抓手的状态里，只能相信「大家都这么做我只好如此」的定则。于是我非常严肃地问了她一个问题：「如果我们现在不要考虑述职报告的问题，你诚实地面对自己，你上一季度的业绩不理想是什么具体原因，和自己的能力有关吗？」

她：「是一部分，但是我觉得……」

接着就开始抱怨各种公司竞争不公平、资源分配不公、有小人陷害、团队分裂各种原因。见她完全没有理解「诚实」这个点，我就给了她一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会不会是因为现在经济形势不好，所以大家都很难成单？」

她立马肯定：「对对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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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实地面对自己是最终解释权？

我整个去年虽然答应要开始剧本创作，但「失败」两次后就陷入到了自我怀疑和反复自证的状态中。其实一开始我还会为自己寻找各种借口，比如我需要收集更多的人物原型、我要看完几本书、我要重新整理哲学框架、甚至是我得找到一个更容易绘制人物关系与剧情脉络图的软件。

于是这个期间就伴随了我开始沉迷玩《异度神剑 III》（美其名曰我想看看它的剧本结构）、开始重看各种美剧（美其名曰我想看看美剧是如何体现人物张力的）、开始逃避到理性的舒适区创作博客等等，但是我无时无刻都会发现我必须面对那个「我还在准备」的事实。

直到前段时间和丁锐再聊起剧本创作的事时，其实我当下还在逃避，我希望是他来挑起这个话题，否则我不会主动提及。但后来我完成心理防御的拆解之后，我对丁锐说：「我最近一年多确实写不出剧本，我发现问题在我自己，我虽然是个理性的人，但是我的创作是极其感性的，以至于剧本创作如此理性的工作，我在创作时完全进入不了状态，我会写着写着就进入到感性思考和场景构建的状态。」

所以我问他：「是不是应该先完成感性结构的小说，再来拆解成剧本。」他肯定了我的想法，也聊了聊他认为 AI 虽然可以在一小时完成一本理论性著作，现在我能看到的那些理性论调的分析文章未来都会被 AI 取代，因为它可以比人做到更全面、更跨学科，但是故事、剧情和小说引发的思考是 AI（暂时）无法取代的。

当我如实地回答了自己写不出剧本的真实原因后，我如释重负，终于不用再担心我未能完成彼此的约定而感到压力。最后他问我：「你现在还是觉得创作是最重要的事情吗？」

现在再来回答这个问题，反而会更加明确自己的目标。因为我有了一个奇妙的参照物，而这个参照物是我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以及要通过什么方式去完成不能做的事情。至少，我不会再去疯狂寻找更新鲜的「欧芹」和「小番茄」了。

在必须卷，或者说不得不卷的时代，只能卷是自我驯化的最终解释权，诚实地面对自己或许是第三条路，不那么轻松，但它绝对不是最终解释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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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自我反驳的点：

• 有能力的人也会卷，难道卷就是 「错的」？（这其实是个陷阱题）
• 「结果导向」是否忽略了「过程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