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ÖBIUS

莫比乌斯

回应往事如风的评论,及再谈写博客为了自己就别他妈发出来

《宗教是底层逻辑还是解决方案?》里,收到了一则非常「高能量」的评论,为了回应这种「高能量」,我先后考虑过评论回复、邮件回应,最后决定以文章的方式来进行回应,这是我认为的能够回应其「高能量」的方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个回复的过程,引发了我更多的思考,它已经成为了这个博客的「一枚苹果」


首先需要再次感谢你的评论,很喜欢你中间插播的小说。(建议大家先去看看那则评论)

关于宗教是底层逻辑还是解决方案

我看待这个问题,是暂时剥离「视角」这个概念的,我认为底层逻辑首先要符合规律和逻辑。诉诸宗教是一个常见的逻辑谬误,特别是当人们在讨论一个现实层面的规律时,如果诉诸宗教就会陷入循环论证——比如我们如何证明上帝存在?宗教可以是理解世界的方式,对抗虚无的解决方案,但并不是世界原本运作的本质。

你说的我特别认同,我这几年也总在想,怎么能既说服自己,也说服别人,而且不是说一次就完,而是能持续做下去。我从我的知识库里能翻出的认知模型是「三恰系统」:

  • 自洽:即自己说服自己;
  • 他恰:将自己说服自己的规则也说服他人;
  • 续恰:将自己认同的规则进行延续和行知合一;

我认为宗教的他恰是建立在「信仰」这个解决方案之上的,而不是在揭示某种世界原本的规律。比如我们要如何证明人生而有罪?经典并不是「事实」,而更像是一种「观点」。不过以上的观点,是建立在我没有一个明确的「宗教信仰」之上的,如果我哪天开始信仰宗教,我相信这些想法均会发生改变,但这种信仰的锚点并不一定要落脚于宗教,也可以是自己所坚持的某种人生价值和意义。


关于权威的讨论

必须承认你发现了反权威与反-反权威的奥妙所在!

正如你所说:这是一个无限递归的困境。而且你也精准地说到了脱离这种无限递归困境的解决方案——建立一种存在于独立个体内部的、理想化的元认知模式。我脑子里其实闪过很多生活场景——就是那种你以为自己跳出了权威,其实只是在用另一个权威套娃。

所以我也追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如何避免自己陷入这样的困境?刚好上一段提到的三种「恰」,是我认为的解决方案之解决方案。我们常说一个人在他的世界活得很开心,哪怕是旁人觉得他们在「无脑」热爱,但是他们当然在坚持我们所认为的「傻」,而我从另一个角度而言,认为他们是幸福的。

就拿幸福举例:「标准」也是一种权威,是建立在大多数人「共识」下的平均标准,比如成家立业结婚生子,但是这真的就是每个个体所认为的幸福吗?因此在依赖权威共识的现实社会里几乎是不可实现的。我很喜欢你的小说《光之城》里提到的那句「我们是一面镜子」,人是人的镜子,才让这个标准增加了一个更加复杂的维度——人与人之间是不同的,那么原本的那个「共识标准」也会出现割裂。一个结婚生子的人,看到丁克自由的夫妻每月都可以出门旅行的时候,他可能会心生羡慕、嫉妒。甚至也可能会为自己的幸福进行找补,通过拉踩对方的方式来证明「他们不幸福」。一旦有了这样的对比,自洽系统虽然建立起来,但是他恰系统逐渐崩溃,因为他们割裂了自己真实的想法,然后陷入到既要又要还要的境地,从而把自己困在了那个无限递归的困境——我想要自由,但是我需要尽孝;我不想被父母困住,因为我有自己的生活……

其实《宗教是底层逻辑还是解决方案?》隐含在其中的命题,正是当我们把一个外部的「标准」(比如宗教)作为「解决方案」时,如果我们意识到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其他的标准(比如活法),那我们是要颠覆自己的认知,还是去伪装成反-反权威的权威,好让自己为自己的选择进行自洽?

因此,我理解的「元认知模式」,其实是续恰的部分,即行知合一,以及我比较支持的哲学家萨特的观点:即人的存在先于本质,人是生来自由的,并要为自己的自由负责。也就是我常在我的博客秉持的观点:人有选择的权利,但也必须承担选择带来的后果。


关于自我悖驳的三个问题

我必须先承认,在文章最后留下三个可以自己攻击自己的观点,有一个恶趣味的目的是对外宣布:我已经找到了最厉害的矛攻击自己的盾,我既然能毫无保留的自我悖论,也就意味着那些想要抬杠的人如果找不到杠的点,也属于自讨没趣(因为我后台私信常常收到「因为认为我攻击性强就意味着观点有失偏颇」的匿名私信,这个是后话哈哈)

1、反权威与反-反权威是对立关系吗?

我觉得你说道的「消解」这个视角是非常精准的,因为这个视角,我也在思考「反权威」和「反-反权威」的关系,后来我意识到,他们其实像是一对永远在互相映照的影子。一旦有一方不存在,另一方也立不住。尤其当这种立场开始跟「标签」挂钩时,事情就更复杂了——那些人不是真的在表达自己,而是在维护一个身份标签,比如「我必须是那个不随大流的人」。

解决方案其实就在你的小说里——「跳出来」。当然我并不觉得贴标签这件事是「错误的」,因为人是人的镜子,能通过他人证明自己本身也是存在性证明的一种。只是跳出来需要理性的面对自己,避免自己陷入到刚才提到的那个无限递归困境。所以我觉得保持自己的视角没错,人们不可能做到绝对客观,如果自己看待世界的方式能够同时完成三恰,并且自己能够行知合一的真实的活着,这就是一种难能可贵的清醒。

另一方角度,现在也有一群人站出来「反理性」,认为理性是冷漠、高傲的,我之所以会觉得这一类人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是因为我认为的理性、包括我在博客里提到的有关理性的思考,自始至终都是在「面对自己」,而不是作为他人标准——当然,这不妨碍我厌恶情绪化的人。

但这里也出现了一个相对视角的问题,当我试着用理性面对自己的时候,我所呈现的表达也是相对理性的,或许对你而言这种理性从感官上会不会变成「高傲」的姿态?

2、将宗教作为解决方案是否是一种过度「实用主义」的表象?

这大概是一个陷阱题,因为它本身是站在一个视角上看待的问题。比如我是先将宗教看作是「解决方案」才进行讨论的;但是如果有人站在了宗教经典就是底层逻辑的视角,那这个命题自然不存在,甚至是反权威的。

我也必须承认,宗教系统里,特别是佛教里的「空」、道教里的「无为」,甚至是优于现代哲学里的一些存在论的,所以宗教本身很难用哲学的定义去框定它在人类思想坐标轴的哪一个区域。正如黑格尔所说:宗教是精神发展阶段的一种体现。「解决方案」的视角仅仅是我站在哲学的视角来理解的。

如果脱离哲学视角,你会从怎样的视角来理解宗教?

3、我是否构成了反-反-反权威?

这个就是刚才提到的「无限递归困境」,其实只要跳出结构,就像你在小说里提到的「当您不再试图测量光,而是成为光的一部分时」

跳出结构(例如惯性思维)的前提是「理性」,我坚持这种理性是对内的,是自我反省的基础;其次是「元认知模式」,即行知合一,和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选择以及承担选择带来的结果,而不是将一切的选择就进行外归因,试图让他人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然后坚持自己的「信仰」,这个信仰可以是宗教,也可以是自己内心的坚持,比如我自己坚持的信仰,就是思想的自由、表达的自由,如果我失去了这两样东西,我会选择以最极端的方式对抗并结束困局,哪怕是死——这就是我选择的代价。

以上是我「跳出来」的方法,也想听听你有哪些「跳出来」的方法。


再聊《写博客是为了自己就别他妈发出来啊》

创作者在创作时会预设读者视角吗?

我两年后再看这篇文章,还是会点头。但我也更能理解,那种想被看见的冲动,其实很真实。人毕竟是社会性动物,我们难免会在乎别人的回应。只是有些人会把这种「想被看到」看成是一种软弱,甚至「可耻」。我倒觉得,那反而是我们跟别人建立联系的方式之一,也是属于「自洽」的部分。

其次,人为什么需要「他恰」?契约关系就是一个标准的他恰行为,约定并完成约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才可以被维持下去。就像你在文章下评论,而且还是如此认真和高能量的,我一定想要以同等的方式、甚至更高能量的方式来回应你,如果我仅仅只是回复一个「谢谢你的回复」、甚至是无视,这便是所谓的「没有回应即是绝境」。我个人觉得他恰非常重要!

再次,「续恰」可能是最难的,因为它被放在了一个时间坐标里,并不是一个我们在暑假第一天拟草的那个每天要完成多少作业的「暑假计划」,那个只是一个暂时的「自洽」,好让自己拿在手里的时候感慨自己多么努力。续恰是真的能够按照「暑假计划」去每天完成自己对自己的承诺。我目前能想到的,是来自于王阳明的「行知合一」,还有一些属于我自己的坚持,比如我会努力保持活人感,无论是在博客、播客还是 Telegram 频道,我并不希望用包装自己的方式来凸显某种人设;还有就是「真诚」,这种真诚不仅仅是对别人,也有对自己。我因为一件事情感到愤怒、羞愧、情绪化,这就是我,并不是因为我想要保持理性,而压制这样的我,我只是在事后追加了一个「反省」的机制,去重新理解自己为什么产生了那样的情绪。「续恰」很抽象,我只能用我的方法论来进行解释,你是否也有一些保持自我的「坚持」?

回到「创作者在创作时会预设读者」这件事,这确实是三恰同时启动的一个第三人称视角的自我观察。我创作又在迎合谁吗?(他恰),我的创作是为了什么目的?(自洽),我如何保持这样的坚持,或者我是否也要承认自己有迎合他人,希望被看见的需求?(续恰)

但很快就会发现一个问题,即我无法控制来自于他恰的评价,正如你所说的:即便您认为自己没陷入这一对抗,外界观察者(比如为你写评论的我)依然可以判决您是否陷入了这一对抗。当他人在理解层面与创作者的预设出现偏差时,应该如何应对?有的人会极其敏感这样的「被观察」,他们会认为这种与预判(大家会认为我很有想法)、甚至是标准答案(老子才能看清楚这个世界)相违背的观点出现时,就是一种对自我的否定,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才用了「我写博客是为了我自己」作为了最终解释权——那你干嘛要发出来呢?——被我拖入了无限递归困境。

你属于另一类人,跳出了创作者与读者「天然身份差」的视角,很显然你在回复这个评论时,已经不再是「读者」的身份,而是你在里面来回切换身份,更像是一个被安置在房间角落的摄像头,你既看到了站在镜子前的自己,也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这件事情就极大程度地避免了「无限递归困境」,除非这个困境是我们自己给自己设定的,比如「我现在正在创作的内容,是为了回应你,还是为了在回应你的同时预设了更多的读者?」

当我清楚地看到自己想法时,我会决定将这篇正在写的回应做成文章发布出来,不仅仅是回应你,也是为了让更多人看到这个思考过程。


为了强调「行知合一」,我把文中一些有关元认知模型的部分都链接到了我以往创作的内容里。

再次感谢你的回应,成为了这个博客建立以来的第二枚「苹果」,它甚至已经落地、发芽。如果可以,有机会一起写个小说?(我们要做点不能被 AI 取代的事情)

6 条回复

  1. 喜剧是用来看懂的? – 莫比乌斯 头像

    […] 总有人会把创作与高台教化做连接,就好像一部作品如果不能教会人们什么就不能称其为好作品。这件事我曾在《高台教化与下流三俗》聊过几句,讽刺的就是那群总想要把东西搞得很有教育意义的「学者」,关键是高台教化的部分本身也没有标准,别人没学到就是没学到,但「学者」就会用最终解释权去解释他是为自己在写。 […]

  2. casecorime 头像
    casecorime

    那如果一个博主为了不让他人看到自己的文章而给所有文章设置密码,或者知道自己没有做SEO就纯粹把网络当成情绪垃圾桶,这些做法本质上只有很小的可能对他人造成实质的影响

    1. ONO 头像

      这里面有一个概念被替换了,设置了密码的文章本质上来说不叫「发布」,发布的构成要件之一是「公开」。

  3. for2ver 头像

    看完了这两篇,精彩,代入之下我很期待自己的博客也得到如此高能量的回应。

    但是想来我和你的写作方式有本质上的不同,我不太能靠全理性去写作,对我来说写这样的东西我似乎就是在立权威,或者是在反反权威,如果我为了给我的读者写一个道理,这个道理的创作过程还没到「他恰」可能就已经不自洽了,更可能是我自己没有落笔深入写清楚一个逻辑的能力。为了把东西讲明白,潜意识出现的师者姿态要怎样变成取悦自己的颅内逻辑高潮呢,讲逻辑就必然要相对权威对吧,权威这两个字就显得高人一等,但我还蛮想尝试的,我这样写出来会不会缺乏人味?不知道了。

    我更喜欢写感性的东西,感性的东西需要感性回应,不会得到如此这般理性的思维碰撞。

    你会觉得那条高能量的回应是个苹果,我写这条留言的过程中我也明确知道我是需要读者的,每次写东西的时候倒是没有预设会有读者看后会有什么感觉,但至少如果有人看到会觉得我写的东西是有点意思的,希望能看到一些自己文字中的巧思,能回应上一点点。甚至最近写的一篇,还用了一张露骨的封面图,有时候很恶趣味的想了解我能靠什么吸引一些读者,这些读者都是什么群体

    我一直不喜欢宗教,也就不入任何宗教的门了,一直觉得宗教是一种统治工具(要相信命,要相信来生,今生吃点苦是没事的,当然也就不会推翻统治),借由幸存者偏差扩大拥护者并且后代相传愈发壮大,可能会很偏颇。去了次东正教教堂,才知道了世界上有如此数量庞大的信教徒,光基督教徒就有全球人口的1/3。

    看到你引用的一句话:宗教是某种意义上的权威,正如哲学家克尔凯郭尔的观点,他认为人的痛苦来源于理性,所以才感到虚无

    和我不同,我滑向虚无是因为不得不理性而我更愿意感性,进而变成怀念过去的浪漫主义来化解,这和克尔凯郭尔说的完全相反,这引起了我的兴趣。

    1. ONO 头像

      恰好关于理性和感性这个话题,我在今天发布的文章里详细聊了聊。我其实更愿意写感性驱动的文章,因为理性是我的舒适区,所以为了平衡这种能量,我会把感性的部分留给小说和剧本创作,也在寻找那些无法被理性解决的命题。

      当然,理性之所以给人冷冰,也是因为当我们在动用感性进行感受时,理性会给人一种不考虑感受的情况。但是我今天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其实理性被启动之前,感性是前提,是因为我们感受到了一件事情、一个人、一种情绪之后,才利用了理性的方式去解读和理解。如果排除了感性感受的理性,就会变成你所说的「高人一等」。当然,反过来,如果读者是厌恶理性的,无论是不是考虑了感性部分,其实都会被讨厌的。

      再说说「高能量」,情感的高能量也可以很强烈,但这种强烈首先需要完成共鸣,如果没有共鸣,高能量是单方面的;理性的高能量更像是一种对垒,即观点和观点、哲思与哲思之间的碰撞,这种碰撞可能会存在感受层面的「不舒服」,甚至是产生敌对关系,但如果能够理性面对,这种高能量是积极、正面的,而不是因为太过小心会不会让对方感受不舒服,而选择放弃。既然感性是理性的前提,当人们在理性讨论是,也默认彼此的观点不是在从感性的层面去攻击对方,自然而然就能在就事论事的层级机型观点上面的讨论与碰撞。

      克尔凯郭尔认为人的痛苦来源于理性,所以以信仰作为解决方案;

      另一些哲学家也提出了不同的观点:

      • 叔本华认为人的痛苦来源于欲望,所以需要「禁欲」;
      • 尼采认为上帝已死,信仰不是解决方案,所以提出了「超人理论」;
      • 萨特认为人本身就是虚无的,这是痛苦的本源 ,所以人需要通过「行知合一」对抗虚无感;
      • 加缪认为这个世界都是荒谬的,解决方案就是「活在当下」;

      浪漫主义的部分比较靠近尼采的哲学观念,以「人本位」的方式强调人的的情感、意志和自由。

  4. 我是一个唯理性主义者吗?I – 莫比乌斯 头像

    […] 所以常常有人指责我,会以「你这么理性,完全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来评价我的「理性」,重新思考这句话,是前两天在回复往事如风的评论时,我在跳出对谈的视角来查看我正在阐述和表达的观点,我又发现了那个「高高在上」的感觉,所以重新修订了好几个版本,理性表达很容易目中无人的原因,是因为感受层面的表象会被渐渐拆解成本质,一旦忽略感受就会变成所谓的「爹味」,即我只在乎我表达了什么,而不在乎平等交流另一方的真实感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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