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前两天发布的《找一个人接受不完美的自己》留下的遗留问题,也是一位朋友在 Telegram 私信我聊起的话题。他认为:

既然是人,就一定会带着主观思考,所以想要从他人嘴里得到「客观自己」的可能性是不存在的,因为每个人也都是带着自己的主观看待世界的。

既然如此,那「客观世界」还存在吗?只要主观和客观是相对存在的,或者说主观还存在,那么客观也会相对而存在。既然如此,因为和自己主观上认为的自己存在偏差,那么「他人即地狱」到底是不是一种「客观」呢?

存在性的客观世界可能是缺胳膊少腿的生理残疾,也可能是现实原因的贫困、疾病,但是也有人在这样的客观世界里活出了自己的人生,那这或许又是主观世界带来的皮格马利翁效应。所以到底什么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客观世界」?


镜像世界是客观的还是主观的?

我仍然希望通过案例的方式来聊晦涩的话题,所以今天先从一个「极端案例」开始,也是前几天一位朋友和我聊起的有趣问题:如果我的生活中遇到李胜这样的人,我能用什么方式「打败」他?

简单交代一下「李胜」(完整内容请参考 Bilibili),他之所以被称为抽象典范,是因为他的认知、思维和逻辑都超脱了人们的「正常理解」,比如他会用自己双标的态度去处理任何一场人际关系,在每一次面对失败时,总是会惯用三段式的议论文结构来评价失败:

  • 我虽然失败了,但是我仍然赢过了那些成功的人;
  • 我或许失败了,但是我是不可能失败的;
  • 所以综上我不可能失败,所以有问题的是这些成功的人;

他几乎活在自己这样的主观世界中,以至于外在的客观世界完全不存在,或者说就连客观世界也是他所认为的客观(外归因)。

那有可能「赢」过这样的人吗?很难,因为输赢这件事本身也是需要有对立才会成立的,既然输可以被最终解释,那么赢本身也不存在。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无视他对于「赢」的定义,那么其实这一切建立在对比基础上的所谓「客观世界」也会崩塌。

举个例子,如果一个人被囚禁在没有任何可以与外界沟通、交流的纯白房间,房间里只有一面镜子,他或许还能用这样的方式来确定「自己」,但如果镜子也被撤走呢?那他要如何证明自己,如果这个实验再残忍一点——他从生下来就被扔进了这样的房间,他甚至没办法通过镜子来确定自己的样貌,那他是否还能意识到自己是「人」这个概念?

亦或者,所谓的镜子其实是一面被设定好的程序,让他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自己,而是一些被设定好的内容,是关于这个房间以外的「客观世界」。有一天他从这个房间被释放,他第一次看到了真实的客观世界时,他是相信那是真实的客观,还是主观上认为的恐怖?很显然,他会想要再次回到这个房间,永远以一个他能够理解的方式理解这个世界以及自己。

没错,这就是柏拉图洞穴实验的变体,也是现代世界的社交底层。

我们需要「镜子」,以看清自己。而这个「镜子」可以是真实存在的一面反馈自己身上每一寸肌肤的镜子;也可能是另一个人对自己的评价,来源于他人的主观。当被其他人的主观照射出一个自己都不认可的客观时,你要如何证明在你主观世界的那个自己,会在别人眼里变成「另一个人」?


白房间与黑深渊

当自己认为的主观世界开始崩溃时,人们会本能地逃回他们出生时的「白房间」,哪怕那个房间所展示的所有内容都是被另一个主观世界所精心设计的。

我们和助理的关系崩溃后,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畸形。比如此时此刻,我们从之前的好几个共同好友那里,已经得到了不同版本的,助理对于我们的「控诉」和她所谓的「事实还原」。但很显然,这些事实也就都是被加工之后的「主观世界」的产物。这一点其实我能够理解,特别是当一个人长时间把自己放置在「受害人」身份,拒绝面对客观世界就事论事的时候,这种受害人身份就跟谎话说了一千遍自己也信了一样,他们的记忆也会随着这样的「信念感」而被篡改,会将原本不属于事实或是部分属于事实的细节给无限放大,以坐实「受害人」身份。

相反,我们在关系结束之后也会重新复盘发生的事情,或许在这个过程中也会有许多主观上的加工,所以为了避免这样的「主观世界」,我们才找到了共同好友来还原他们眼里看到的事实,但最终得出的结果,是每个人都拿到了一个不同版本的故事,以至于我们也开始怀疑我们最初跟助理相处的那段时间,那些所谓的「客观世界」是否也是被精心设定好的,一个努力想要表演给我们看的剧本。

这种怀疑是恐怖的,因为它意味着将会否定所有的过往,那些好的一开始被我们纳入了「客观世界」的美好回忆,都会因为这种怀疑而蒙上了一层主观猜忌。这也是大部分关系破裂的根本原因,当主观无法求证,或已经完全陷入到两个人对于各自主观世界的坚持时,客观世界已经不复存在,也就再也无法进入到就事论事的层级,而只关心当下自己主观感受和情绪。

主观世界是刚才提到的「白房间」,人们在房间可以自洽所有行为和外归因所有责任,因为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是自己所认为的「真实」。但是白房间又是需要存在的,特别是当外界的评价被人操纵,或是被乌合之众利用时,他们制造出了足够多的假象,让越来越多人相信那就是「客观事实」时,白房间是用来躲藏自己免受心理折磨的最好避难所;相反,有白房间,就会有「黑深渊」,这个时候所谓的黑深渊就变成了人们对「真相」的探索——

比如,如果我放不下我们和助理的关系,开始怀疑过去的客观世界也是虚伪存在时,要去探寻这些真相必定会带来更惨烈的伤害,特别是对于一个已经逃回了白房间的人,把白色的表面撕开,让她直面问题的根源是残忍的。

也就是说,白房间和黑深渊,都是自己的选择,而不是迫使他人接受的结果,因为人们在深渊寻找真相时,也必然会因为自己的主观被吸入深渊之中,然后变成一个再也无法相信任何人的黑洞。


客观是主观以外的客观,主观是客观之上的主观

字面意思,客观是「主观世界」以外我们还能讨论的客观。

继续刚才的案例,其实我也有深深思考过,我们为什么不主动找助理再好好聊聊,聊聊她对于这段关系的看法,以及提出我们对于她是否真诚以待的怀疑。但是我们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我们推测,就算我们找到对方聊这件事,她也会把这个责任推卸到我们头上:「我不找你们聊天,是因为怕你们更生气。」

所以,到现在助理也没有来找过我们聊起这件事,但是我们却从不同人那里听到了她对我们预设的各种版本的推测。

现在就出现了 Bug,我们用主观推测她会推测我们,她在不同版本的故事里也以她的主观推测了我们,这两者本质上来说都是主观推测,那导致的结果是「没得聊」。

推测是一个很含糊的定义,在这里的文本环境下,其实需要被拆解成「推断」和「猜测」。

  • 推断,根据客观事实依据推论出某个可能性较大的结果,但也有可能结果不会发生;
  • 猜测,无事实依据,通过主观猜想、假设等方式预测某种结果,但也有可能结果会发生;

我们推测了助理不会找我们的结果,是因为这类事情重复发生,并且在我们主动割席关系时也会为了避免这种循环外归因的事情再次发生,而接受了她不会来找我们的推断结果,这个推断结果也影响了我们的主观判断——不会主动寻找对方聊及此事。

相反,助理在每个人那里对于这件事情的事实描述是完全不同的,其中也包含了各种猜测的部分,比如她认为我们会生气、认为自己说了也不会实际解决问题(责任还是在我们无法实际解决问题)、甚至认为我们跟她保持关系是为了践踏她的尊严等等。这些猜测都毫无事实根据,没有过往的经历,她用主观假设在内心上演了完整的戏份,以至于她认可结果,也认可了我们导致这个结果的「罪孽」。

虽然奥卡姆剃刀确实是可以用来提出假设的,剃刀剔除的假设部分,更像是将客观世界表面覆盖着的假设与猜测给一一剔除,以还原客观世界和预测结果;但如果所谓的客观世界本身就是假设呢?奥卡姆剃刀一刀下去,割破的一定是血流成河的动脉,喷溅得每个人都沾满了恶意的假设。也就是说,想要搞清楚客观世界在哪里,甚至利用奥卡姆剃刀理清客观世界时,得先确定客观世界和主观的交界,才能找到主观以外的客观世界。

这并不是拗口晦涩的哲学理论,而是一种批判性思维的必备能力。

相反,主观是「客观世界」之上的主观,是因为主观已经对客观事件进行了一次加工。

之所以说奥卡姆剃刀无法剔除由假设构成的「客观」,是因为此时此刻的客观已经完全不存在了——这就是情绪 ABC 在解决的现实问题。

事实 A → 认知 B → 行为 C

因为认知 B 出现了偏差,从而导致了行为 C 的产生。而这个时候,如果人们还能理性地回到事实 A 进行讨论,才能找出认知 B 的偏差点。那么现在,客观世界被包裹进了另一个无限死循环的假设里面:

认知 A+ → 事实 A → 认知 B → 行为 C → 事实 C+ → 证明认知 A+ 正确性

接着《油漆未干是事实还是观点?》里的那个例子,如果在车辆驶向自己的这个事实前面,还存在一个更加底层的认知偏差——即所有人都要害我,在这种假设情况下,事实 A 已经不复存在了,已经完全变成了当事人的主观世界,所以他可以轻松地断定正在对向行驶的车就是要撞死自己所以他躲过了,从而创造了一个「我躲过了汽车所以我没死」的客观事实 C+,更加证明了他认为所有人都要害自己。

奥卡姆剃刀剃不了这样的逻辑链根本原因,就在于第一刀如果割在了认知 A+上面,反而就证明了认知 A+ 的正确性。这个时候的主观世界已经可以包括所有自己对于客观事实的认定,这不是建立在客观之上的主观。


看不见的客观世界

客观世界可以被看见吗?其实我想说的答案是「不能」。

主要我们是带着主观去理解客观,就必然会有主观对于客观世界的加工,这并不是对错问题。所以这就是强调理性的原因,因为理性可以暂时跳脱主观,从不同角度理解事物本质,而所谓的换位思考,其实也是在主观切换后的「假设」,所以它也并不能真正做到客观。

那为什么还要追求那个客观世界?

我们回到那个「白房间」,现在房间里又放回了那面普普通通的镜子,你可以透过镜子观察自己,在出生到现在看到的全是被他人制造的客观世界之后,你看到了镜子里那个和自己做着一模一样镜像动作的人,你还会觉得那是自己吗?

你需要时间对吧,除非你有第三个视角,可以看到你正在镜子前面做着一模一样的动作,甚至你就从第三视角看到自己的模样,这样才能确定那是自己。所以,你需要的不再是一面镜子,而是能够从客观视角还原正在发生的事情原貌。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如此的第三方理性,特别是当情绪上头时,一叶障目看到的事情真相或许就是自己最希望得到的某个结论的证据罢了。所以第一步,理性拆解了情绪,注意,不是阻断情绪。

我的情绪是什么,它源自于什么,导致情绪的认知 B 和事实 A 之间是推断还是猜测?如果用奥卡姆剃刀将假设的部分全部剔除,没有证据就拒绝假设,那么认知 B 和事实 A 之间到底存在怎样的断层?

于是,理性的第二步就是开始求证——我的假设是真的吗?我如果跟他们交流会让他们生气,那如果我直接问出我的疑惑和担心:你会因为我们的谈话感到生气吗?求证是为了将自己从不断的假设死循环里给解套,避免假设最终成为了你所认为的「客观世界」。

当我们无法再用假设猜测结果,也无法用推断直接得出结论时,就必须理性地回到事实层面就事论事。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成了那个白房间的镜子,每个人都能够照射出对于这个客观世界的一部分主观认知,他们或许有对有错,但这些都是这个事实的一部分,或是能够直接拿出证据证明事实如此,比如 CCTV、检验报告(所以阴谋论往往在从这个层面毁掉事实部分)。这个时候,你会发现,其实所谓的客观世界在某些情况下竟然是无数个主观世界的集合,比如对于一件事情从不同角度、当事人还原的情形。

那客观世界还存在吗?因为「主观是客观之上的主观」,也不意味着就算从不同主观世界还原的客观,也是因为基于客观而存在。

而理性要解决的,是避免自己从单一的主观视角看待这个世界。


理性勿入的铁门

我必须承认,理性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就比如今天中午刚好发生的事情,外卖小哥打电话称自己在路上发生了车祸,车翻了无法准时送餐,但是他可以打车送餐。这件事很难用理性去做出全角度的思考——

如果按照法学的思维,车翻了和送饭没有直接因果关系,如果直接因果是他因为违规行为导致了事故发生,那么这个违规的瑕疵不是由契约签订的另一方来承担的。

从理性角度来说,我们很难站在道德高地去批判和评价这种行为,所以从感性上我们仍然会关心对方的安危,我相信我老婆也会在订单结束后给骑手发红包表示感谢。理性无法解决任何事情,特别是人与人之间的事情,但这并不妨碍人们对于真相与事实的追求,而不是被裹挟进了「讨论真相实则是在伤害感情」的道德绑架之中。

上面的情况,是我们暂时放弃理性思考,仅从感性的角度处理人与人的事情;但还有一种情况,是理性根本就「禁止通行」。回到上一节关于理性的流程,在第二步求证时——我的假设是真的吗?当你否定、质疑和要求讨论假设成立时,对方会炸得更厉害,因为他觉得你正在否定他认定的世界,从而阻止了理性的进一步行动。

而阻止理性的,却是一个我们大家都很熟悉的东西——所谓尊严。

一个回应

  1. 宿命论保护着自由意志不要做出「错误」的选择 – 莫比乌斯 头像

    […] 就拿昨天的「白房间」举例,如果一个人从小就生活在一个纯白的没有任何与外界沟通、了解外界的渠道,甚至连房间里的镜子都是预设好的程序,可以任由人们制造他们想让这个人看到的东西,那是否意味着他其实永远都不会理解世界的真相?如果有一天他从房间里被释放了,他会因为无法理解外部世界而逃回到白房间之中。而这个白房间有一部分就是所谓的「认知」。 […]

宿命论保护着自由意志不要做出「错误」的选择 – 莫比乌斯 发表评论 取消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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