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所谓少年感,或许是他”死”在了那一刻》里提到一种可能性,在童年时期遭受了超过心智承受能力的打击后,当事人的心智发育会停滞在那一刻。

这里还有后半段内容——心智虽然卡在了那里,但是过早发育的前脑,会将他们带入一个全新的接近深渊的世界。这件事被拆分到了《适管婴儿》里。之所以一开始没有把这两件事结合起来聊,是因为它们之间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并不是所有心智停滞发育的人,都会逃往那个抽象的哲学世界。但有趣的是,逃往抽象世界的人,大多数都很难真正面对自己的「心智」。

所以,我很有可能要提出一个嘲讽「理性之人」的观点——所谓的理性,有的时候是用来包裹当事人并不愿意真实面对的感性的。


这段时间跟一个朋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聊起了他对自己父亲的厌恶。他很擅长给自己的任何一种情绪,都找到与之对应的某本书上的某一个现成的观点和结论。所以他几乎可以做到密不透风地提出问题、然后自己解开问题。在这种自说自话好几回合之后,我问了他一个问题:「你既然都已经知道了答案,你给我说这些事情的原因是什么?」

他的回答是:「我觉得你应该能理解我」。

我继续问:「现在呢,我提出这个问题之后,你觉得我还是理解你的吗?」

在和他的聊天过程中,他对于父亲这个符号的控诉,往往是一个固定结构,即「我不喜欢父亲」,是因为「我厌恶权威符号」,所以「我不是在讨厌父亲本人」,但是「他确实代表了某种非常典型的权威形象」。

这件事的矛盾,是我跟他第一次接触时就发现的问题——他既然如此厌恶自己的父亲,那为什么不采用「断开」的方式让自己获得自由?于是,他在这个点逃了无数次,又被我无数次地抓回来,不得不好好面对。


另一个案例,也是一样的内核。

我们的一个朋友,因为家庭教育的「失败」,很小就患上了抑郁症。婚姻名存实亡的夫妻俩,把自己的女儿当成是一种「我活着还有意义」的比赛,母亲纠缠着女儿,让她时刻关注自己;父亲也会用哭诉自己的方式,拖住女儿的关注,让她在两个人中间成为那个共同见证者,去抱怨彼此的不忠。她为什么不从这样的家庭脱离出来?

这个时候,就不得不要感谢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之一——

对,不跟父母彻底断绝关系,不仅仅是因为法律赋予的赡养义务,但法律并没有规定「情绪价值」这件事。解绑所谓的「孝」,其实有非常明确的方法,即,将「养」和「育」拆分成两件事来看待,这是后话。想要说的是,所谓的孝,其实自古都有解绑的方法,但它成了一个最终解释,去掩盖了一个很多人都在逃避的事实。

不仅是这位被父母折磨的抑郁症患者,还是那个张口闭口都是「厌恶父亲符号」的人,他们用「孝」对抗了自己的「恨」,拖拽着「恨」不会真的走向断绝联系的那一步——因为他们还可以需要父母提供经济上的支持,也不得不承认殷实的家底最终会变成「遗产」而成为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对于原生家庭之罪的「弥补」。


于是,他在这个点逃了无数次,又被我无数次地抓回来,不得不好好面对。

最后,他终于忍无可忍,认为我揪着这个点,是我作为「权威」,在定义他的「没得选」的人生。反之,我也提供了一个参考视角,当他在给我宣讲他之所以讨厌父亲,以及每一种情绪都找到与之对应的书本知识,且认同我应该能理解他的行为,是不是和他父亲的行为一模一样?

因为这个点,他炸了,把我拉黑了好几天。这两天才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给我留言道:「我确实一直在逃避这两件事,我很难接受自己的身上会有我爸的模样。」

废话,你是他基因代码的一段啊!

当然,这也是因为父亲这个符号,是他童年生活里,最熟悉的模式。他渐渐意识到,他一直在用同样的方式去寻找这个熟悉的感觉——无论是他在「当爹」时说教的模样,还是他因为父亲在童年心理层面的缺失后导致性向的改变,在成年之后爱上那些年长的男性,从而弥补他所追求的父亲符号。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童年是不幸的,所以他的心智卡在了那个时间里,于是他要花更多的时间,去修复这种因为父亲导致的伤害。他逃到了知识的海洋里,去寻找所有可以印证自己「厌恶父亲」但又「无法(暂时)割舍父亲提供的经济保障」,以及自己在潜意识里,无时无刻地在靠近那个熟悉的「父亲符号」。

他之所以找不到答案,是因为他隐瞒了部分条件,以及他或许根本就不想找到答案罢了。


与其说是卡在了时间的缝里,倒不如说是他钻进了那个可以让自己顺理成章地既要又要还要的「外归因」里。

话分两头,既要又要还要的后果是什么都得不到;用极致的理性自我拆解,不过也是在包裹那个最不愿意承认的感性罢了。

5 条回复

  1. 带着答案提问 – 莫比乌斯 头像

    […] 当然,会有人站出来说「对抗无用」而避免对抗,但这背后还有一个选项是「弑父」,即切断与符号的关联性,但很多人避而不谈「无法割舍」的真实原因。(参见《卡在时间的缝隙里》) […]

  2. 无法放下的关系 – 莫比乌斯 头像

    […] 很多人之所以无法放下一段关系的痛苦,来自于他们认为还有能力、义务去改变已经既定的结果、甚至是通过感化的方式,让对方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好」,从而使关系回归正轨;还有一些放不下,是直接与利益挂钩的,比如前几天在《卡在时间的缝隙里》提到的,当事人因为无法割舍父母提供的经济支持、甚至是未来的遗产作为的既定利益。只是这些「放不下」被包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情感支持,从而变成了剧本里那些「不得不」的剧情。 […]

  3. buxieyue 头像
    buxieyue

    记得抖音上有一个很现实的说法——“权”。在童年时期,很多时候我们无法做出自己真正的选择,慢慢地丢失了自我。而当长大后,我们似乎总在寻找一种外部的“权”,以此来弥补那个失落的自我,像是在进行“维权”的申诉,想要找回自己的位置。

    这让我想到您的回答,仿佛是一个农民维权的过程。农民不断向上诉求,但他们与法院之间总有一个巨大的权力差距。这就像是那个在童年中无法选择自己命运的孩子,成年后,他仍在试图以理性的方式去对抗不公平的“权力”,却忽视了自己内心的真实需求。维权者需要一个能够与“权”平起平坐的背景,但这种“权”本身可能来自外部社会、家庭,甚至是他内心深处对自己无力感的投射。而每种“权”背后,都有不同的情感驱动力。

    这就像文章中提到的——他们逃避着面对父母、面对内心深处对“父亲符号”的依赖和愤怒,却又始终无法真正挣脱。因为“权”的束缚不只是外在的经济保障,更多的是内心深处无法逃脱的情感纽带。所以,最终这些人不断在“理性”和“感性”之间挣扎,逃避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真正的突破,是在面对并接受内心的深层次需求和冲突。

    而我自己,似乎也一直在经历这样的挣扎。既想变得更强大,又常常觉得自己不过是平凡的一员。于是,这种自我认知的困境就像是一种莫比乌斯环——不停地循环,却始终无法走出。我感到自己在不断挣扎着从一个层次到另一个层次,却发现自己总是被拉回原点,无法真正跳出这个自我怀疑的漩涡。

    1. ONO 头像

      将他们(甚至是我自己)拖回到这个赛道的核心,是让人们必须面对那些所谓理性背后的真实情感。当然,也有人会站出来提出质疑「为什么一定要面对真实情感」。所以我提供的只是一个重新认识自己的视角,避免陷入到为了讨厌而讨厌的惯性思维。

      你提到了一个很好的点——「认知困境」,也就是认知束缚。

      要解开这个束缚最为关键的一步,就是面对「真相」。真相一定是残忍的,难以面对的,就像我提到的这位朋友,当他意识到他的行为、性向、性欲、择偶观都是在寻找自己父亲的符号时,他一定会对内产生极大的厌恶。但是摒弃情绪的第一步,就是要识别情绪,以及情绪产生的真相。当他开始面对这个事实,重新将自己「对抗父权」的假象目标,调整为「经济独立」,把怕是一开始从自己搬出家独立生活开始,也是一种具体的对抗,而不是对着情绪无能狂怒。

      1. 铃子 头像

        重新认识自己的过程确实非常复杂。以我自己为例,曾尝试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完整的人”,看似外表坚强,内心却仍旧被懦弱驱动。这种伪装的外在形象虽然在别人面前显得理性而成熟,但背地里,依然承载着未解决的恐惧与不安。事实上,我所讨厌的,可能不仅仅是“自己”,而是别人对我所作出的评价,尤其是他们对我的内在情感和弱点的攻击。那种来自外界的评价,成为了一种对自我的攻击,进而触发了更强的自我防御。

        而所谓的“真相”,在我看来,往往也带有攻击性。每当我试图揭示自我的脆弱与不安时,似乎都伴随着一种强烈的情感冲击,这种冲击反而会加重防御机制,让自己更难去面对真实的情感。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人会在面对真相时感到极度的不适,因为它打破了我们习惯性的防线,暴露了那些我们一直以来不愿触及的痛点。

        但与此同时,我在思考,是否可以像特洛伊木马那样,通过一种“间接”的方式来面对内心的冲突与不安呢?或许我们不一定要正面与那些痛苦的真相对抗,而可以寻找一种巧妙的途径,跳出原本的“包围圈”,重新开始。特洛伊木马的比喻在我看来,不是逃避,而是以一种不直接对抗的方式,绕过那些难以接受的真相,从而为自己创造更多的空间,去温和地接纳和解决内心的矛盾。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种思考。我目前正在尝试这种方法,虽然还没有做到这一点,因此需要时间来验证它是否有效,也许会有作用,也可能没有。但这一过程中,我也在逐渐认识到,我们的内心可能会在不知不觉中建造起许多自我设限的“围墙”,这些墙壁限制了我们的认知与成长。或许,接受这些壁垒的存在,并尝试通过更柔和、更循序渐进的方式去探索内心的世界,才是走向突破的另一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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