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在朋友圈聊了聊户晨风被全网封禁的事情,我依旧表达了我不认可户晨风的逻辑推导能力,但也肯定了他对于挑起极端二元对立的「流量变现能力」,当然我的落脚点是——并不是因为有户晨风这样的人,才煽动了人们二元对立的思维,而是因为这种思维普遍存在,所以会更好地被利用和变现罢了。
因为这个评论,我被一个朋友圈的「好友」教育了。他教育我的点也非常地高立意——难道在中国说实话也是要被禁言的吗?难道把他禁言了,这些普遍存在于中国的现象就会随之消失吗?
于是他就这样揪着我所谓的「立场问题」,跟我掰扯了半个小时与我原本表达的内容毫无相干的观点,最终还是因为我反问了一句「我的朋友圈在聊户晨风利用二元对立变现流量的事情,你在聊社会矛盾问题,我们现在到底先聊哪一个话题」之后,他把我拉黑了。
他后来自觉太冲动,又再添加我好友时改为骂战,在问候我全家之余,还细心地提醒我不用通过他好友。
所以到头来我都没明白他到底因为什么破防了?
铅笔盒里有什么?
此前有一个刚小学毕业的女孩,在自媒体里谈起她对小学六年教育的理解,她提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例子,她在做小学题目时,因为「标准答案」感到莫名其妙。
比如一道题是仿写句式,( )的妈妈是( ),她的回答是妈妈的妈妈是姥姥,但是正确答案却是需要仿写出「类比」的部分,比如小鸟的妈妈是大树;
另一道题是「铅笔盒里有什么?」她的回答是「铅笔盒里有铅笔和它的客人」,她将自己的视角放入到了铅笔盒里面,想象自己就是那支铅笔,但这也不是正确答案,这道题的答案就是我们所理解的铅笔盒里「应该」有铅笔、橡皮、直尺等等。
这个「标准答案」看上去在抹杀孩子的想象力,但如果换一个视角,它本身也是一种对于「学生是否认真听课」的最直观的测试。所以站在教育水平和结果测验的角度,其实它是合理的,想象力并不是这个阶段需要被发掘和延展的。
那教育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关于这个话题的讨论,我在《适管婴儿》里提到过,不再赘述。如果教育的本质是为了检验结果,那标准答案必然会成为众人追求的典范。于是这个从小就异想天开的小女孩,找到了另一个「视角」——服从性测试。
人们听到服从性测试,往往会带有强烈的负面色彩,总觉得这是控制与被控制的关系,但如果视角切换,你是一个管理者是不是也希望被管理者的服从性更强,否则自己的权力会被轻而易举地推翻。
我们回到小学这个环境,这个小女孩所谓的服从性测试,更像是迫使学生接受某种标准答案,以顺利完成学业,他们需要服从的是教育体系下进行的以分数作为基准的人才选拔。我也认识很多跳脱了这个规则重新参与选拔的人,比如在国内的成绩一塌糊涂,但是可以在澳洲重新就读高中并且顺利地读取硕士学位。所以在服从性测试之前,还会有一个前提条件,即「规则」。你如果只能在这样的规则中得到认可和评价,那就必须要遵守这里的游戏规则。
又立牌坊又当婊,收费不行免费搞
现在可以联动另一件事了,在《必须卷,还是只会卷》提到的「内卷」。
先聊聊服从行为是如何诞生的。米尔格伦实验,即「权力服从研究」最早在 1963 年被提出,这个实验的目的是为了测试被测试者,在面对权威者下达违背良心的命令时,人性所能发挥的拒绝力量到底有多少。其理论基础是人类倾向于服从那些在他们之上有权威的人,即便在服从的过程中,他们不得不违反自己的道德准则和伦理行为。
这并不是一个符合「人道」的实验,至今仍然是充满争议的实验之一。实验内容大致是:实验主持人作为「权威」,被测试者作为教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参与测试,学生是同时参与实验的客体,但他需要接受「惩罚」。
被测试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都会抽中「教师」身份,被「权威」告知需要对「学生」进行记忆力测试,每答错一题就要对「学生」施加逐步增强的电击(从 15 伏到 450 伏)。其实「学生」是试验假人,痛苦的惨叫也是通过肢体模拟和录音播放来制造的,但「教师」会认为自己真的在伤害对方。每当「学生」答错问题,「教师」会犹豫不决是否要进行惩罚,而「权威」会在「教师」耳边用固定短语进行催促,比如「实验需要你继续」等。最终超过 65% 的被测试者都按照命令给出了最高 450 伏的「致死电击」,几乎所有人都表现出紧张、焦虑甚至情绪崩溃,但多数人仍然服从权威选择了「惩罚」。
也就是说,普通人在面对看似合法的权威时,可能会放弃自己的道德判断,将责任转嫁给权威,最终做出极端甚至残忍的行为。
如果说这里的「权威」是具体、符号化的,那另一个实验则将「权威」进行了抽象化,那就是 1951 年由罗门·阿希设计的「阿希从众实验」,这个实验更简单:
被测试者被安排和一群「托儿」一起做视觉判断的任务,就是从选项中选出与题目中长度相同的线条。一开始「托儿」都会跟着被测试者选出正确答案,随后「托儿们」一致地选择了明显错误的答案,测试被测试者是否会坚持正确答案,或者违背自己的判断。实验组中,被试有 36.8% 的回答是遵从了其他人错误意见的错误回答,大概有 3/4 的人至少出现了一次从众,大约有 1/4 的人保持了独立性自始至终没有一次从众发生。
这项实验得出结论:在群体压力下,人们往往会牺牲自己的判断力以获得群体认同,即使他们知道那是错误的。
这个时候再来解答这个问题:那「内卷」是被权威认定的「大家必须如此」,还是它在群体中形成了一种抽象的「权威」,而导致越来越多的人无法保持独立思考地进行内卷,以符合从众或权威服从?
服从性测试的本质
其实不难发现,服从性测试的前序正因为是规则,就会存在两个构成要件:
- 规则的权威性,即当事人是否将规则视为权威,并以权威指导、影响、甚至改变认知或行为;
- 规则的范围性,即当事人是否认可并选择在规则范围内进行思考、行为,跳出规则可能意味着对抗权威、脱离群体;
就像是职场里常见的 PUA,领导故意对下属提出不合理的指令、或是安排团队内的排挤行为,其目的是在测试下属在面对压力和操控时,是选择服从规则,还是跳出规则「不服管」。「铅笔盒里有铅笔和它的客人」便是一个先后完成了对范围性质疑、对权威性解构的过程,我不认可铅笔盒里只能有铅笔的标准答案,从而意识到这样的标准答案或许是在对孩子进行一种应试教育规则下的服从性测试。
那户晨风是「权威」吗?得从受众的视角进行分析,比如他已经实际改变了当事人的认知或行为,那便已经完成了「权威性」的认可,就像有的人确实会用「安卓人」和「苹果人」简单二元对立的分法去理解世界。而「范围性」的部分就像是考试一样,那些能够第一时间理解户晨风所言的人,就在其范围内形成乌合之众,并以此作为群体内的规范压力。因为每一次连线都将是乌合之众的首领打败那些挑战个体的时刻,而这种胜利会因为群体效应被成倍放大,从而形成更强烈的群体归属感。和乌合之众的构成一样,他们会放弃个体思考,以群体意志的体现作为思考的结果,规则的范围性就体现在了他们看待世界的局限性和偏差性。
也就是说,我们很可能以为服从性测试是在测试一个人对于权威的顺从度,我可能会提出另一个视角的看法,我认为服从性测试其实是因为存在规则的范围性,而在测试一个人的「自我边界」,就像职场 PUA 对一个员工行为边界的极限测试,以迫使他服从 996 之规则甚至觉得那是福报;「铅笔盒里有什么」测试的是一个学生在运用课堂知识的想象力边界,以避免脱离应试教育对于分值的追求;而把户晨风当做「权威」的人,则被框定在了一个认知边界之中,或许他认为这个世界就像是权威眼里的世界一样,只分成安卓与苹果。
在一个日益「算法化」和「声量化」的社会中,思考服从性测试的意义,等同于思考我们如何定义独立思考和自由意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