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号入座


△ 288|对号入座

写过很多指桑骂槐的东西,但难免会有人容易对号入座,所以那个空位到底是不是给那个人留的,我不能说、坐进来的人也不敢喊、看懂的不觉得那是个座位、看不懂的总觉得那个座位是我故意留给他的。

学生时代,我写过很多羞辱老师的作文,当然,大部分还是被发现了——因为他们太容易对号入座了。甚至有些本没有指桑骂槐的作文,都会被他们觉得我是不是又要搞事情。就算如果我真的写了什么《不要对号入座》的东西,他们还会觉得我是不是想要羞讽的就是他们这群太容易对号入座的人——这一点倒又不得不得说他们又非常有自知之明。

我经常半开玩笑说「跟知识分子打交道可谓是这个世界上最麻烦的事情」,人们还不信我说的这句话,真到他们跟那些「知识分子」打交道时,就会发现自己好像有很多可能触碰到对方忌讳的地方,稍不留意就会发现自己会因为某个自己不在乎但是确实是对方底线的事情而惹毛对方。当然啦,这是比较极端的情况,一般过了「特定内心敏感时期」,一些知识分子也不会在意对号入座这件事,至少他们对世界的是一种拥抱接纳的态度,而不是一种驯化和God’s perspective。

大概是我的家族对「知识分子」在经历文革之后有一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后遗症,他们并不希望家里的后辈去做「知识分子」这件事——所以我遵循了这个「祖训」,我没有从事研究工作、没有继续深造学习(实指成绩不好)。我记得已经过世的爷爷提过一句:看书不是为了说服别人,而是为了改变自己——有可能我在岁月里美化了这句话,让它对号入座到了该坐的那个,藏在内心不允许别人去坐下的位置。他不觉得知识研究是唯一的出路,不如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然后再深入研究下去。

所以我才在刚才的那些「知识分子」头上加了两个略带挑衅意味的引号。

我以前是个非常「浪漫理想主义」的人,甚至「浪漫」到我在大学组成过一个奇怪的非在学校注册过的社团——「Zero Gravity」——不就是「零重力」?有什么好浪漫的——你听我继续给你扯这里面的概念。「Zero Gravity」就意味着「质量」这个概念会消失,「质量」概念的消失就意味着没有「轻重」之分。而组成这个奇怪社团的,有来自法学系的我、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美术系画家,一个是油画一个是现代速写、一个深藏在体育系里的诗人、还有一个被从文学社「退档」的工商系小说家。

艺术和文学组成的「抱团小社会」里,最容易出现没有对标标准的「孰轻孰重」。文学和文学之间争论我还可以理解,因为谁都觉得自己是最厉害的那个,文学和其他艺术形式还会争个你死我活,比如认为小说比诗篇更注重表达、绘画比小说更能调动人们的想象力等等——总之,这样的风气就是所谓被文学系操控全局的文学社的日常。

这便是所谓的「文人相轻」,相轻的因为人们人为地制造了「轻重」,然后制定更偏向自己的标准,还妄图这是一种绝对公平的游戏规则。有了轻重,就有了可以制裁别人的公平,但是挥下那把制裁之剑的可以是所有人。今天是他坐在那里,评判这个游戏规则里的对与错,明天他就可能成为被制裁的人。所以我们妄图想要建立一个「Zero Gravity」的规则,在没有重力的世界,这里没有轻重,就不会出现「文人相轻」的情形。

「Zero Gravity」并没有运行多久,因为它还是不及学校里最大的文学社,他们有属于自己的资源,可以作为发布渠道来展示「成果」。而「Zero Gravity」仅仅只是圈地自萌的小区域。像是一个无氧菌的培养皿,菌落在里面可以形成各式各样的花样,但问题在于,一旦有人揭开那个培养皿的盖子,外界的氧气会瞬间杀死我们。

那么问题来了,如何证明「Zero Gravity」是不一样的存在?我仅仅是提出了一种概念,而这个概念是极其抽象的,人们对它根本不可能有确切和统一的感知。所以我们还是用了那个「最笨的但是又是最有效的」对号入座的方法——去对标当时的文学社,他们有哪些不被我们认可的存在,就是我们用来证明自己是「正确」的依据。这套逻辑是无论提出何种浪漫主义的概念,都没办法逃脱的「归属」,因为不是所有人都会跟你一样,去理解和感知那个虚无概念的存在性,他们需要用「最笨的但是又是最有效的」方法,去理解一个概念的「对与错」,在没有对标的零重力的世界,如何告诉他们要规避掉那些「轻重」的概念,本身就是个悖论——因为我们想要知道「轻重」这个概念,就必须回到原本有重力的那个世界。

我其实还蛮喜欢「Zero Gravity」的设计,所以后来在「美丽新世界」这个「游戏」时,我仍然沿用了「Zero Gravity」的概念,不过这一次我换了个说法,我们建立的是一个由自己操控重力的世界——失重、超重或是无重力。全靠我们几个人在合作完成一本小说时如何引导小说的走向,随着参与人数的增减,小说本身也会出现剧情好坏,重力也会随着小说的好坏出现偏差。当然,那个时候也遭到其他在博客大巴创作的博主的嘲讽,认为「美丽新世界」只不过是酸腐文人抱团取暖的方式,我们也有反击过,写过一些对号入座的文章,结果见没人肯主动坐进来,所以还是继续着「美丽新世界」。

但这个概念不应该再是「Zero Gravity」,而应该是「Infinity Gravity」,当把自己当成参照坐标,不再以否定旁人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对错,它确实可以形成一个自我运作的世界,但问题在于,其内部运作的规则仍然需要遵循「轻重」这个概念——最近加入「美丽新世界」的人,根本没有写作技巧可言,但是我们又必须碍于面子让他继续写下去,大不了把他的「垃圾」丢到番外篇里;或者是来了一个非常有文学修养的人,他改变了整个故事的走向,但他很快就离开,因为觉得这场游戏毫无意义——其实他根本留下任何评价,只是因为他的离开,让我们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我们竟然没能留住一个可以用来证明自己的人设。

看吧,问题就出在这里,是我们自己无时无刻地在「对号入座」。「文人相轻」的根本并不是两个文人相遇就一定会出现相互轻蔑的桥段,无论对方是谁、无论对方的地位如何、无论他们处在一个怎样的「重力世界」,其中一个文人一定会出现对「质量」的感知——他比我厉害、他没我厉害、他写的是垃圾、他不就是仗着他有市场……认为自己被「文人相轻」的自始至终都是一个把自己不停「对号入座」到对方世界里那个不存在的椅子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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