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55|阈
如果没记错,我肯定在上一个五百日写作的第255这个序号的时候,写的是《阈值》这个题目,因为255在是特定规则里的「最大值」。
结果那时候用了一个文盲的写法,将题目写成了《阀值》。所以后来在第1255序号时,用了《阈值》这个题目。
人类的心理一定有一个「阈值」,这个阈值管理着一个人是否会超过临界之后做出一定会后悔的举动。所以管理这个阈值成了一个人关乎成熟、稳重甚至是责任感等等指标的不可或缺的能力。简单来说,比如一个内在有反社会人格的人,他如何控制着自己不去挑战这个世界的法律底线,是他内心的一个阈值,游标在规定范围之内变动,他至少对自己的行为还有操控权,但如果一旦这个游标超过了阈值,那他是不是真的就会做出那些可怕的举动?
虽然很不喜欢把接下来要讲的经历来作为话题,但确实这是我能从自己身上找到最直接的关于「心理阈值」的直观感受。
我有想过自杀,甚至已经准备到了遗书和自杀工具的那一步。这种自杀念头并不是「突然出现」的,我常常会有在脑子里模拟自己从高层跳下的画面,但是这种关于死亡的「突发想法」并不会对我造成太大的困扰,甚至不会波动我「想要自杀」的阈值。换句话说,这些关于死亡的「突发想法」,更像是我会努力想要描写成文字的一种写作训练。
但是那一次的自杀念头不太一样,那是一种缓慢的、无声的、只能通过用来观察真菌在培养皿中步散开来的摄像机才能捕捉到的情绪变化。真正的自杀念头,更像是一套严谨的逻辑悖论系统,它从提出决议,到参与决议的人互相审核、否定、说服、推翻、然后再提出,是一套完整的流程。
「自杀决议」一般是在阈值的最中央开始提出,阈值的两端是「放弃自杀念头」和「将自杀付诸行动」。决议提出后,负面情绪并不是在大脑里怂恿我去选择自杀一了百了,他们反而会站在反对方,提出各种「担忧」——如果我自杀后,爱人怎么办、家人怎么办、未完成的事情怎么办……接着,这些「担忧」会被提交到决议系统当中,可怕的是,大脑里会有另一个冷静的存在,帮我去做各种各样的设想,然后将这些社交找到「解决方案」。
我该怎么给你解释呢?这个提出「解决方案」的人,我是没办法否决和反对他的,我甚至有时候觉得这个冷静分析并提供解决方案的人,或许就是某种诱惑人类去选择死亡的死神之「具象」。随着我自己提出越来越多的「担忧」,而这个提出「解决方案」的人会把这些「担忧」一个一个化解,那个游标就会朝着阈值的那个极端偏向而去。越是靠近「将自杀付诸行动」的一端,「担忧」就会越是具象化,这些「担忧」不再是某一种概念,比如我死后父母怎么办;而变成了我死后我父母如果因此病倒应该麻烦谁来照顾他们等等。
因为我根本无法反抗这个人的建议和对整个事件进展的推动,所以我到最后不再是与其讨论「要不要自杀」,而是「我能不能停下这个自杀的念头」。我是一个有神论者,所以我坚信,一般一个人在自杀前的「这个阶段」,就是开始说服自己内心那个坚持想要自杀的人放弃自杀念头时刻,是最容易受到妖魔邪祟蛊惑的节点,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幻化成我最想在临终前见到之人)在我耳边说上一句「跳下去吧,跳下去一切都停下来了」,我很有可能就轻轻松松地选择跳下去。所以,这个时候如果一个人有足够的修行和定力,他或许就不会被那个恶魔所诱惑——当然,这是另起一行的内容了。
总之,自杀念头的阈值在要接近临界点的时候,人们就会越是要用越来越实际越来越具象的问题来「恐吓」自己,所以真的等到心无羁绊的那一刻,那相当于一声巨响的剧情就此上演。
有一次,我的阈值慢慢攀升,直到最后那一刻,我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如果我开窗跳下去,如果家里的三只猫也跟着我从没有关上的窗户跳出去,我就算真的死了,我也会为此感到无比的悲伤和痛苦。很显然,这个具象化的问题丢给我自己后,我找不到任何解决办法,所以那个游标在要临界突破的一瞬间,被压制回另一端,然后这个议案被彻底否决。
因为有这次奇怪的经历,我意识到,如果真的要规劝一个妄图自杀的人,提出那些具象的看上去能让他冷静思考的「这个世界一定还有你值得留念」的问题,反而会促使一个人心里的阈值更快地被突破,因为这些具象的问题在一个想要自杀的人脑子里,有一个非常冷静的决断者,他正在努力地为这些实际的具象问题提供「解决方案」,一旦这个解决方案被当事人认可,那他又少了一件值得留念和担心的事情。
举了一个很沉重的例子,倒是对我来说完全没有沉重的意味。因为这是我经历过的关于阈值的变化与临界突破,所以在谈到的时候却能非常平静地娓娓道来。而那些在阈值突破理解而没能回头的人,就没办法把这段内心的悖论给讲述出来——这或许不是一个关于矛盾的事情,而是另一个自己对自己的说服和感召,最终走上了最不应该选择的歧途(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或许那是最好的选择)。
一个人在生命中还会有各式各样的「阈值」,比如对一个人的爱,阈值的两边并不是恨与释怀,而是两个极端的冷漠,一种是由内而外的排斥,而另一种是从外到内的封闭;对一个人的原谅,阈值的两边并不是原谅和仇恨,而是「算了吧」和「就这样吧」,一个是放开对方,一个是饶过自己;一个人内心的绝望,阈值的两端不是彻底的崩溃,而是跟着绝望共生,接受或麻木;当一个人变得沉默寡言,也许就是某种阈值达到了临界吧——当然,如果他变得越来越聒噪,说不定达到的是另一端的临界点。
然而,人在这些阈值里面,终究不是靠别人来改变,而是得看当事人自己愿不愿意在仿佛钢索一样的阈值区间里,去迈出随时都有可能摔进深渊的那一步。
很可惜,到现在也没有人能计算出这个阈值的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