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43|无言的独白剧
每晚会专门腾出一个时间来汇总一下今天的新闻和资讯,今晚看到了一篇标题跟我没啥关系的新闻,但还是忍不住点进去看了看——抑郁、双相孩子复学当天不肯起床、不出门。
结果点进去是一篇已经下定了「症结」的文章,主要从孩子在服用镇定药物之后难免会出现昼夜颠倒、没有精神的情况,以及父母应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况。我本来是想从这篇文章里,找到一个我一直没有得到过的答案——当然也是绝对不敢让父母去帮我寻找到答案的答案。
我大概是从初二开始,我开始对学校充满了抗拒,这种抗拒并不是对学习本身没有兴趣,而是对到学校要听课和接受教育的过程很让我反感。但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给任何人说,因为这是完全违背「天性」的事情——一个人孩子竟然会不喜欢去学校、不喜欢学习、不想成为一个未来对社会有用的人,这简直就是可以直接宣告「未成年死亡」的情形。
虽然不爱去学校,但事实上,当我每天去了学校之后,又都会融入到同学之间,完全没有抗拒的情绪。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只会在每天早上出现,然后在学校消耗完一天的电量之后,会在书桌前进入到非常自我的冷静时期。我每天完成功课的时间都非常快,所以从每晚的8点到10点,我几乎都是在「假装」学习,坐在台灯下面,看着书本发呆,或是听着电台什么都不想。后来高中有了晚自习之后,我也依然坚持着这样的习惯,早早地做完作业(或是懒得做某一项作业,就等到别的同学做完),然后我会偷偷戴着耳机听电台,或是看着桌上的作业发呆。
甚至有的时候,我会对班主任说「我不舒服,想提前回家」,我便会偷偷逃出学校,坐在人来人往的闹市街,观察每一个路过的人,通过这些路人在我生命力转瞬即逝的存在,用诺基亚的九宫格盲输出关于这个人的一个关键词,然后回到家里,我会回看这些关键词在脑海里上演一个场景故事。我一直没敢给家里人说,大概连我自己都觉得我的这些行为应该只能用「有病」来形容。
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去当个演员,因为在那段奇怪的时期,我常常通过那些关键词构建出的剧本里,自言自语或是一人分饰好几个角色说着各种各样的台词。而在这些剧本里,对白是整个故事的主线,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这些角色就可以上演一个完整的故事,因为只有台词,所以词语的咬字、说话时的表情、以及台词的轻重缓急都会有诸如此类的差别。例如,我现在也马上做出好几种从鼻腔里挤出的笑声,如嗤之以鼻的、无奈的、悲愤的、一个看着熟睡的丈夫决定今晚就要离家出走的妻子想要看他最后一眼时那种不舍和宠溺的浅笑、一个对女友失去耐心的男人听到女人又一次挑起的争吵刚好说到了正中他的下怀打算提出分手的冷笑……
但想要把这些笑声用文字的方式写下来,却是一件非常难的事,而有时候我在这种自言自语的剧情之中,会努力地想要找到对应这些情绪、表情、一言一行最贴切的形容。所以才会浪费掉这么多原本应该用来「好好学习」以便成为将来可以对社会更有用之人的时间。
事实证明,这些细微末节的东西,好像对现在的人生也没有多大的作用。因为没有人会花时间听我解释每一种笑背后代表的是什么含义,而那个笑又需要用一个怎样恰到好处地类比给形容出来。就算形容出来了,它的含义远不及那对对方失去耐心的男人的那声真正的冷笑——而说不定那个女人也不会意识到这一丝微妙变化的情绪,还继续着她的无理取闹。
上一个五百日写作里,有很多这种类似的片段描写,一个并不完整的故事,从细致得不能再细致的视角去描绘那个场景下两个人的对白与一颦一笑的细微改变。现在想想,这大概是继续套用着学生时代那段「有病」的经历,继续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上演着那些依旧走不出来的奇怪的独角戏。
在上一个五百日的写作里,我决定最后再用这种在脑海里上演的「独白剧」,是写了《交换》那篇文章,本来我想构建的是,是一个不再有任何台词的故事,故事的两个主角,男主大限已到已经说不出任何话,而女主做好了准备迎接他的死亡但内心已经出现了某种无法控制的幻觉。那段无言的独白剧算是一种「告别仪式」,告别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自话自说风格。(虽然好像也没能摆脱掉)
说起这个奇怪的话题,是因为最近把以前写的几个算是完成的小说给了同在写博客的朋友看,对方读完之后对我有一个我觉得非常贴切的形容——类似于在《非公开梦境》里提到的那个人工意识的「十二胞体」,看上去我是一个固定的形态,但当把一切都拉通来看时,能从不同时期的作品里,看到一人的经历对一个人带来的改变。
「你很喜欢写的对话,会让人非常有代入感地意识到这个话是谁说的,以及用的什么语气,甚至是什么表情。」
「我不太确信这是种能力还是一种自我设限。」
「我想算是种能力,不是所有人能像你一样能如此敏锐地察觉到别人的情绪变化,当然也不是所有人能像你一样敏锐到可以读懂你在对白中设计的那些细节。」
「确实,我并没有给人留下多少想象力的空间。」
「但这恰恰就是你在场景描写时的魔力,让人会在脑子里构建出那个画面。」
「用文字拍电影?」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你的文字像是电影分镜。」
「精辟!你点醒我了。就是那种电影分镜的手稿,它规范了这一幕的场景、故事梗概、演员的对白、服装甚至是他们一会要用怎样的情绪去表演,但仅仅是一个分镜,它还不能顺利地过渡到下一个分镜,它们之间没办法串联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我好像不用再说下去了,你已经悟了。」
「确实,因为之前我老婆也这样说过。」
「呵,男人,最终还是藏不住背后的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