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率


△ 108|心率

去年生病的那段时间,心率一直很高,常常维持在108次/分钟。

因为Apple Watch有心率过速的提醒功能,所以在生病那段时间出差时,乘坐飞机时,都会因为心跳持续维持5分钟的130次/分钟而报警。因为对这种不正常的心跳熟悉了,所以并没有觉得什么异样。

心脏就这样负担了差不多快半年,大病初愈之后,有一种很微妙的错觉——对时空的感知变得极其敏感。比如我可以在低头做一件事情之后,准确地估量出过了多少分钟;或者在红绿灯倒计时开始时,目测出与红绿灯之间的距离,然后条件反射地计算出,要用怎样的速度在黄灯倒数的最后一秒过线;或是从一首歌的鼓点里听出大概几个鼓点在10秒的区间里……

还有一种错觉,是随着心跳的减慢,但是时空的变化更快了。其实这种「快」大概是从2012年开始的,那个时候我常开玩笑说大概2012年世界末日那年,人类社会其实已经灭亡了。只不过现在的地球是从平行宇宙置换而来的,因为突破了虫洞的规则,现在的时间虽然还是24小时,但是速率被压缩了——当然,这种理论经不起推敲,我倒觉得颇有「恶魔之证明」的哲学意味。

在住院的那段时间,父母和老婆交替照顾我,有一天下午不知为何心率开始突然升高,心率仪器一直处于报警的状态。护士说那是因为输液的药物反应,所以我只能让那个烦人的仪器一直提醒着我,宣示着从我身上夺走的对身体控制权。我有试过冷静下来,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深呼吸上。但这种控制反而让我的心率加速,大概是意识到我想要抓回身体的控制权,身体则在这种悖论之中,让我的心率混乱。

后来是怎么好的,说来也奇怪,回家拿完东西的老婆回到病房,当所有人都不再注意报警声的时候,我的心率跌回到了108。我爸开玩笑说「是因为看到自己老婆来了才放心了」,我又试过去控制心跳,它又朝着那个临界去了,我不得不放弃这种对身体控制权宣夺的游戏。

很早之前有很多无聊的理论,比如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心跳会加速;女人的心率比男人快一点,说明女人比男人爱得多一点;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心如死灰,他的心跳也会平静得毫无波动……那如果要把我的经历套用进去,那多少有点自相矛盾。这种无聊的理论乍一看颇像是痛经文学的章节结尾,不需要被推敲,目的只是让痛经的文字在最后一刻有让人深思和点头的共情。偏偏我过去是个很喜欢「杠」这些疼痛理论的杠精——有些人看到蟑螂时的心跳,都要比喜欢一个人来得更猛烈。

另外,「心跳」这个词有一种变化的魔力,在年轻的时候看到这个词,往往联想到的都是那些酸甜的恋爱;进入社会之后,某一个时期,这个词非常具有感染力,像是打鸡血一般,让人看到这个词就能想象到那些在舞台上呐喊自己一定会成功的歇斯底里。仿佛只有他们才是有心跳的人,而剩下的那些都是得过且过的尸体。再到我这个年纪,心跳意味着「活着」,生活虽然还有值得心跳加速的事情,但他们都是具像化的——看到一只蜘蛛、闪电划破天际、电梯在运行的时候发生意外、站在高处、或是坐在过山车的车上……那些意向化的心跳加速越来越少,淡定和重新定义变成了一种日常;年纪越大,「心跳」所指向的定义越来越现实,也越来越残忍。生与死、病与愈,心跳和心率变成了一种数值,这种数值是有声音的,就是那个我现在都可以随时在大脑里回忆起的心率仪器的报警音。

不过对于写作的人来说,还有一种可以让心跳加速的方法,就是当自己被带入到正在创造的角色时,心跳也会因为当下经历的剧情而发生改变,不仅仅是心跳,还有生理上的微妙反应。

随着年龄和经历的增加,心率失去了那些浪漫的定义,变成了一种实际的刻度,多少让人觉得有些可惜。我不再会因为经历兴奋的事情去认真感受自己的心跳,但反而在我怀疑自己是否发烧时,会拿出手表测一测心率;过去会因为躺在另一个人胸口上听着心跳去猜测对方正在想着什么,但现在侧躺时心跳在耳郭的摩擦声只不过证明还活着的证据;唯一有一次很想看看自己心率的变化,是因为玩了一圈过山车——结果才发现,上过山车前,手表是必须得摘下的。

算了,失去浪漫就失去吧,甚至浪漫本身也不再是一个会让人心跳加速的定义了。

以前:心跳加速啊,冲动啊,兴奋啊,去爱吧。

现在:心跳加速啊,去看看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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