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写2022这个数字之前,我还觉得有些恍惚。明年不应该是2021年吗?一过了30岁,就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键,很多事情不得不面对,又有很多事情学会「懒得」去面对。
从「世界末日」那一年开始,每年年底写一篇《写在✗✗✗✗年新年之前》已经成了一个传统。今年最大的不同,便是我彻底离开了豆瓣,这篇文章也自然无法再发表在豆瓣了。常常嘲讽别人总是强调「仪式感」,是因为不想面对某件事情。到自己要折腾个「仪式感」的时候,也想整得轰轰烈烈的。
搬迁自己的个人Blog,本是一个非常隆重的仪式,结果等真的开始了,也就顺理成章地开始了。也曾因为这个新Blog,想了很多计划:要写多少文章、要填补多少坑、又要挖多少坑……结果就是因为受困于这些「仪式感」,就只能一拖再拖。算了,写就是了,抛弃计划,原本就是2021年,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以就直接进入今年的《写在新年之前》吧。今年的主题不再是「词组」,而是将「词」拆解成了更细的东西。

01|疒
病字头。似乎能和这个偏旁部首组合成的词,都显得那么负面。若不信,你可以盯着这个偏旁部首仔细想象它能组成的字。在快要出现完形崩坏之前,你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个结构给你带来的压抑和不悦。
不得不说,大半个2021年,都围绕着这个偏旁部首折腾了一圈。
小莲生了一场大病,当她在浴室全身无力无法站起的时候。我搂着她瘫软的身体嚎啕大哭,但是一瞬间,我又制止了自己的崩溃,继续等待着急救车的到来。
接着我生了一场大病,经历了人生第一次住院,甚至还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大脑因为对抗疾病带来的痛苦,脱离我的控制,出现了一种类似疯癫的保护机制。我在一场接着一场的无尽噩梦和大脑对真实数据的意象化处理中,扛过了最严重的几天,终于还是挺了过来。醒来之后,不停地向小莲询问这几天我到底经历了什么。没说几句,就会开始失声痛哭,委屈、恐惧、对小莲的愧疚、对死亡的感悟、对「活着」的感慨。
这一段关于死亡的体验,是一个庞大的暂时无法被我翻译成文字的源数据。我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构思了一部新小说,名字暂定的是《如果我死后你有空的话》,这些经历冥冥之中又和这个小说的零散桥段接连在了一起。
曾经总是半开玩笑地说,自己可能活不过35岁。结果真的等到自己经历过一次死亡之后,才知道自己是如此地想要活下去。这也是2022年的打算之一,把这段死亡的经历,写进新的小说之中——我把它称之为「翻译死亡」。
我烧尽了理智和勇气 / 点燃了返途的杖
你紧握着我的手掌 / 融化了我身上最后一粒 / 从死狱带回的霜
《如果我死后你有空的话》

02|刂
刀字旁。大刀阔斧地劈砍,或是一道一刻的剜。倒是今年的关键词没有这么动刀动枪,这个偏旁部首是跟今年的一个词相关:「别」。
因为一场大病,诀别一些人、事、心境都显得重要起来。其实换一句中国话里不太好听的话,就能很好的解释这一切:「不见棺材不落泪」。原本很多计划,要不是因为这场大病,也不会如此重视。
应该和我一样,很多人的2021年都在「诀别」一些人或事。离开某个城市、告别某个旧人、脱离某段感情、放弃某些决定。这样的诀别,在2020年以来的「疫情」课题之下,就显得更加的戏剧性。以至于很多人把这些习以为常的诀别,因为加上了「疫情」的无可奈何,而变得更加的伤感和悲壮。
多年以前(现在还真的能用这个词了),我也是一个非常害怕分别的人。最见不得的,就是在火车站台上那些因为离别时,强忍着泪水微笑祝福的眼神,他们越是憋气压制住空气进入身体,顶出眼泪,那股无法被忽略的气,就越是冲向头顶,在鼻腔之中形成一种「只有在那时候你才能想起的」酸楚。
不过现在,别离对我造成的伤害小了很多。人总是分分合合,总是想要维系每一段关系的存在,其实本身就是一种极度自卑的存在。因为害怕因为自己的责任而决裂了某层关系,而变得小心翼翼地活着——这大概是很多人,在如今这个社会的通病。想要和每个人保持良好的关系,但是又极度害怕被关系的亲疏所伤害。
最近常常把「没有缘分、时间没到」挂在嘴边。老是和一个人错开时间对不上号、或是费尽口舌也没办法让别人理解自己的话、又或者是用人对事老是「差最后一口气」……这些看上去恼人的事情,我现在都统称为「没有缘分、时间没到」。这八个字就目前而言比「关你屁事、关我屁事」更好用,至少我会因为这新的八个字,不再去执着于一件事的推进或制止。时机没到就是没到,向一个没有吃过苹果的人,努力地形容苹果如何甜,他能找到的,也只能是他生命中遇到过的甜。
所以以后有什么事情,觉得时间到了,可以告诉我了,或是需要我帮忙了,就尽情开口,否则在此之前我也不会主动苦求,而且还老把「没有缘分、时间没到」神叨叨地挂在嘴边。
这也算是「中年人」的狡猾吧:不争取、不强求、当然,更不想折腾。

03|讠
言字旁。如果这段内容发布在豆瓣,就一定会被屏蔽。
这几年开始变得不爱在网络上说话,甚至有的时候连看都不想看,因为诸多新闻下面的讨论,猜都能猜到这群人到底又在因什么高潮。在注销豆瓣之前,我的豆瓣在一周之内被无缘无故地删除了很多内容,有些还是几年前的广播,被删除的原因,永远都是「违背相关法律法规」。
16年毕业那年,我没有选择跟自己专业相关的工作,因为在那一刻我就预判到了未来法律环境的尴尬。正如我所「预言」的那样,如今的中国互联网,已经不能再是用不堪入目来形容。就好比是一本《葵花宝典》,你想要在这里习得这门能够为自己带来流量的武功,就必须先心安理得地、并且自愿地阉割自己。这就是我为什么毅然决然要在这里重开博客的原因。
回顾2021年,也有好多人,因为舆论成为了语言攻击的众矢之的。45年前的文革并不是结束,而是成为了深刻在中国人基因里的序列,在今天这个社会,重新起到了疫苗的作用——想要在语言的伤害中活下去,就只能学会用语言伤害别人的一切办法,不然终有一天,铁拳也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前段时间,从长沙回来,刚离开长沙的那天,长沙发现了新冠确诊的病例。社区打来电话,催促我们赶快去完成一次核酸的自我检测。去医院的时候,被门口负责检测体温和健康码的阿姨拦了下来,她正义凛然地拒绝我们入内,因为我们是从长沙回来的。但是事实上,我们的行程码、健康码都没有出现问题,但是她就咬定我们不能入内。我实在觉得无理取闹,就用了几句话怼了阿姨:
「国家有没有说长沙是中风险地区?你凭什么违背国家的意志,说长沙就是中风险地区?你这样说是不是打算违背国家的政策?你还想颠覆我们国家拟定的规则秩序?」
这几句话说完,阿姨无言以对。她或许会想起来,在45年前的那一天,年轻的她抱着一本红色的语录,跟在一群疯狂的人潮身后,也是用同样的逻辑和口号,冲进了被认定是「反革命」的家中。这几句话像是万能的咒语,总能让这些敌人无言以对地接收时代的安排。
虽然没有经历过文革,但是这些信手拈来的方法,早就成了我基因里的一部分,说来惭愧,但似乎又是一种「保命」的方法。
2022年,我可能会说得更少,类似这样的感悟就算有,大概也不会再写在网上。取而代之的,应该是把这些冷嘲热讽藏在不同的故事里,把它们打磨成更锋利的锐刀。因为说不定有一天,同样招数的铁拳,终究也会砸在我的头上。

04|氵
水字旁。虽然是水,但是组合成的字不一定跟水有关。比如「法律」的「法」,代表的是一种规则和秩序。但是硬要和水扯上关系,似乎也说得过去。比如我最「讨厌」的一种境界:上善若水。而法律本就应该达到上善若水的境界。
「死后」醒来的那段时间,常常跟小莲说起自己对「死过一次」的感悟:我终于理解什么叫道法自然。原本这场病发展到这么严重的结果,就是我在努力对抗「法」的结果。总觉得30岁的身体,还和年轻时一样,扛一扛就过去了。
所谓的道法,可以说是规则。而其中的「氵」偏旁,我觉得并不是「上善若水」的规则,它更像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规则。或则说,应该是一种类似「水满则溢」的「度量」。
2018年-2019年,在结束500日写作计划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还在坚持写作,写到2000多序号的时候,实在没能坚持下去。那个时候,原本打算写一个新的文章合集,名字叫做《度》,每天都写一篇关于某种「度量」的文字。结果《度》并没有被坚持下来。
题外话
从2019年开始正式地接触道教,时常脑海里有蹦出关于道和法的感悟。但总觉得自己想得还太简单,所以就拿「时间未到」来放慢自己急功近利的心态。今年感悟得最深的,莫过于「法」这个字眼了。万事万物都有它本身的规律,渴了喝水、病了治病,别无他法。但是硬是要违背这些既定的规则,自然就会受到规则意外的惩罚。
但是这些规则又是谁定下的呢?
鲁迅说过一句「世上本没有路」,在没有路之前,规则看似并不存在,只是因为作出同一个动作的人多了,就形成了规则,也就形成了「路」。但问题就在于,为什么这里一定得有一条路?我记得过去在探索频道看过一则关于真菌的纪录片,大致是说到生物学家用某种真菌作为试验载体,在培养器皿上用营养液点出了,类似于纽约这样超级城市中的几个人群密集的关键点。然后通过看真菌如何用最短、最高效的行径去覆盖这些营养液点阵。没想到,真菌完成的布局图,和纽约这个超级城市本身的城市交通规划几乎一致。
而这个「路」的规则,人类建造的城市时在遵守;而真菌世界形成的捷径也在遵守。而这些存在于万事万物间的规则,能被计算的,我们将它们放进了科学;无法被计算的,却能通过人类思维进行翻译的,我们将它们放进了哲学;而那些无法被计算,也无法被人类具像化,更没办法被人类思维所框定的东西,被留在宗教之中,这几千年以来,都是用它们在传递着。
这几年接触了很多「神叨叨」的东西,塔罗也好、占星术也罢、尔后有过宗教、共济会这样的组织、之后还会更深入地接触道教等等。越是如此,就越是觉得这些规则之间,本就被一个无形的规则串联起来,像是真菌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的延展,路径是唯一的,但却有着无限的可能。
写到这里,我突然理解了一句只是从字面上理解过的文言文:「人固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05|⻌
走字底。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的行为,常常会用到走字底的汉字,比如「逃」「返」「逐」「趋」等等。有一个词看上去也有关,但如今反倒觉得不应该用走字底,而这个字也是好友莫莫这段时间最讨厌看到的一个字:「逻辑」的「逻」。
若单放在「巡逻」这样的词组里面,「逻」确实没有问题,但是放在「逻辑」里面,我始终觉得差点意思。这本身也是我过去常常犯的一个错误。
我过去是一个很喜欢强调逻辑的人,特别是在探究一件事应不应该存在时,往往会深挖它背后的逻辑。有人给我说他从A联想到了B,我就一定要深究出A是如何推导出B的。这大概是因为第二份工作是做品牌规划,所以总是去执着于一个品牌从概念推导到产品的过程。
我把很多东西都逻辑化了,从工作、到生活、甚至到自己的人生,我把自己封在一个条框之中,哪些是我喜欢的哪些又不是我能接受的。久而久之,我被封在一个有盖子的容器中,虽然容器是透明的,但是我却接触不到我所能看到的东西。后来,我试着去接受很多过去没能接受的东西,但还是用「它为什么会这样,它背后的逻辑是什么」来认识这些人或事。但逻辑本就是独立的,随意套用带来的公式错误,就会像是系统BUG一般,在人生的某一个节点导致整个人生系统的瘫痪。
这短短一年,我又转变了一些,我很少去讨论一件事背后的逻辑(因为如今这个社会离谱的事情本就没办法用逻辑来推导)。我觉得一件事情本不应该存在,但是在讨论的当下,它已经真实地发生了,那就说明推导出它的公示是正确的,只是我没办法用自己的逻辑去理解罢了。
同理,有这样一句话:「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这句话若是换一个道德绑架的方式,也可以翻译成:「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换做以前:我会追根问底,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我们之间存在这么大的分歧和误会?换做现在:你想要什么?屎吗?我可不会帮你拉,因为我也不确定你要的是哪一种屎。
人就是因为太执拗于自己「逻辑」里的推导结果,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要求对方,甚至将对方的施舍当成是应该。
这大概就是我2022年会去经历的课题,抛开「逻辑」去重新认识这个世界。回到这一节最开始说得那个话题,「逻辑」的「逻」我不觉得应该是走字底,换做「箩」似乎更贴切一些。
今年又是写了一大堆总结的文字,其实还有很多值得玩味和整理的,但人生总得有个轻重缓急,不然剧情就显得太索然无味了。要说2021年的遗憾吧,最大的遗憾应该是《非公开梦境》如此仓促地完成,还有很多尖锐的刀没能藏进去;另一个遗憾是剧本杀的故事,我很喜欢,但因为在符合市场和坚持自己的矛盾中还未能找到平衡点,本以为单靠自己能完成看似简单的剧本,却没想到这真是一个需要慢慢打磨的工程。
刚反应过来,《非公开梦境》其实是2020年春天赶工出来的作品,我还老觉得明年才是2021年。
淦!又被偷走了一年啊!
最后,还是老规矩:新年快乐!